位于北京西部的爨底下村自2003年11月被评为“中国历史文化名村”后,引起了中国和世界的关注,引来了不少寻幽访古的游客,给这个藏于深山沟壑,曾被人遗望而保存尚好,古老文明的小村落带来了春天。村中几乎家家设客栈,户户可就餐,村口设有售票处和免费导游,还开办了当地土特产和手工艺品的小买部。整个村庄就像是一个大的旅游山庄,到此游玩不愁食宿。在观古居,览山景之后,可品尝风味地道的农家饭,投宿于明清古居农舍。聆听山民们那古老质朴的经典传说,还可睡在热炕头上与古人先祖接气对话。虽然这儿的月亮并不一定比城里的圆,但这儿的星星却是要多得多,也亮得多。而更主要的是,你可以原汁原味地亲身体验那浓郁的乡土文化和古朴的山村民风。爨底下村村民们为自己的客栈起了寓意不同,吉祥如意的名字,如财主院客栈,河西客栈,古井客栈,聚宝客栈等等,真是数不胜数,雅俗共存,古今并俱。漫步在这古老的小村落,穿行于这错落有致的街巷农舍中,我发现几乎家家透着智慧,户户飘着文化,处处都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和儒雅的山村情趣。
使我们感到庆幸的是,我们到爨底下村时正值深秋,是淡季,游客不多,我们可随意挑选任何民舍住宿和用餐。得益于同行好友们的敏锐眼光和聪慧判断,我们选择了位于村庄最高处,只供参观的韩氏家族第一代民居下方的财主院客栈。据说这是韩氏家族第二代传人,最勤奋而富有的韩家二儿子,仿照京都民居建筑,在紧靠其父房下修建的第一座山地四合院,由此韩家其它儿孙们便也依坡顺势地并排盖起了格局相似的院落,自上而下,历经五百年,十几代韩家人的不懈努力,发展成现在规模70多套,600多间房间的青砖灰瓦的山地四合院。
财主院客栈的小院保存完好,游客们都需经此去上面参观韩氏家族第一居,庭院和房间收拾的干净又清爽。正房归村委会所有,现做陈列室用,摆放着一些先祖们留传下来的傢俱和用品。客栈主人韩孟起,为韩家兄弟老二的第十五代传人,和妻子俩人住北房,西厢房为客房,东厢房为厨房。就是这三间房也并非他的祖先遗产,而是土地改革时因他父亲对革命有功,共产党分配给他们家的。他唯一的女儿已嫁到京城,老两口每年守着这三间房,除了接待游客以外,还在山上养蜂卖蜂蜜,其收入足以让他们过上殷实宽裕的生活。与几年前相比,他们很知足,也很满意。现在家家通上了电,户户装了自来水管,炊事用液化气,烧炕取暖用当地盛产的质量上乘京西煤,吃的用的都可在附近镇上购买。虽还未像有些村民们装备了热水器和冲厕,但院外公用干厕到也干净和方便。除此之外,每年老两口还有一些存款为养老备用。可过惯了苦日子的他们,仍喜勤俭持家。在我们敲门询问可否住宿时,正值他们吃午饭,不经意间目睹了他们简单的膳食。
晚饭后,聊天时,韩大哥又展示了他那补丁摞补丁的夹马甲。马甲被洗得很干净,针码规矩,工整,有的地方因缝补多次,已是层层叠叠,厚薄不一,拿在手上沉甸甸的。韩大哥说马甲很暖和,至今出外干活时还穿它。我们说那是因为,他妻子用千针万线为他缝补的,所以穿着它心里就暖和和的。感慨之后,我们便七嘴八舌,争先恐后地为他出主意,说这样珍贵的补丁衣,现已不多见,应保存好,作为传家宝留给后人,或挂在墙上作装饰,或出租给影视制片公司做道具。不过,我想韩大哥并非苟同我们这几个城里人的意见和感受,他人非常歉和,只是不断地附合着我们,真给我们留足了面子。
鉴赏评价完补丁衣后,我们又像发现了新大陆,开始研究凳上的圆形花布坐垫。这花布坐垫的上层是由多色旧花布条折叠缝制而成。中间夹有薄层棉絮,底层是由单色棉布铺垫。他说是他那孤寡老婶做了送给他们的,而他老婶现在87岁,年事已高,恐怕再也不能做了。我们又开始为此担忧了,怕这“绝活“将要失传,又怕坐垫会很快被磨损,变得面目全非。一连串儿的叹惜过后,我们又建议他们把这对精美手工艺品留存或装挂起来。韩大哥似乎已被我们说服,也许真的认为应把它们当“珍品”保护起来。可第二天早餐时,这对坐垫又归复原位,承受着我们沉重躯体的挤压和磨擦。我是坐在上面,疼在心里,感到很不自在。而我的朋友更是“珍香惜玉”般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坐垫,恳请韩大哥带我们见见他婶,拜她为师学这门手艺。也许真的是被我们的真诚和热情所打动,尽管他一直解释他老婶不爱见人,不爱拍照,但还是领我们去了小巷他家对门的老婶家。
老婶正座在她家院门外,老磨盘旁的石墩上晒太阳,听说我们想学做花布坐垫手艺,立刻颠着小脚带我们进了她的小院,来到她家。老婶的孩子们都在京城工作和居住,而她却愿与老院,老房厮守。孩子们就为她雇了个邻村女人与她做伴,照顾她的生活起居。小院里收拾得干净整洁,老婶的大床就摆在南屋靠窗阳光下,门口摆满了开着红绣球,黄菊等鲜花的花盆,把整个屋子都点缀得光鲜亮丽。老婶拿出她以前做的花布坐垫给我们看,津津乐道地耐心讲解她是怎么做的。我的朋友兴致勃勃而又认真地询问每一个步骤和环节,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向老婶买了一个,作为今后她自己制作时的样板。看来她是真的想为保护和流传民间手工艺做点贡献,我也拭目以待她的方形花布坐垫能尽早问世。
老婶确实是心灵手巧,她的女活做得是让我们既佩服又羡慕,不论是她脚上穿的鞋垫,还是她用的小布包,她都能把它们做得那样精致美妙。鞋垫上绣的那些花草虫鸟竟如此栩栩如生,造型逼真,做工精细。在我们不断地赞赏感慨之时,老婶却显得那样地淡定自如。
事后我为此次之行感到高兴和满意,为能看到这样一个普通而又神奇的山村老妇激动不已,忘记了韩大哥“老婶不爱照相”的嘱咐,决定要为她照几张好相。就在我快到她家院门口时,老婶拿着坐垫,拐着小脚从门里转出来准备晒太阳,还没等我出声,她一眼看到我拿着的相机,就噌地一下扭回了门里。正当我为此遗憾和懊恼时,我的朋友不知用了什么妙招,居然把她又请了回来。我急忙按动快门,飞快地抢下了几个老婶被“哄“的镜头和她的脸部特写。更让我不可置信的是老婶最后被“哄“的居然同意与我们合影。我们一个个受宠若惊,争先恐后与老婶合影留念,心里真是美滋滋的。
告别了老婶,告别了韩大哥和大嫂,我们恋恋不舍地登上了返京的汽车。虽然我们这次在爨底下村仅仅逗留了一天一夜,但我却觉得我乘着时光的列车,整整经历了好几个世纪。我忘不了老婶脸上那历数生活艰辛和岁月沧桑的皱折,忘不了纯朴本分,歉和而又儒雅的韩大哥和大嫂,忘不了热情执着的画家董鸿飚和他的“爨石画”,我也忘不了那顽强生长在村中各个角落,石墙缝中的野菊花和山上那些被风吹弯了腰的树木,我更忘不了爨底下村那别具一格的山地四合院,忘不了那印刻着岁月磨蚀痕迹的光滑平整的青,紫石板路,它们就像野菊和山树生命力极强,与山同生,与天同在。总之,我是忘不了整个爨底下村和一切与它有关的事物。我想我还是要回来,我一定要重访,重读你,美丽的爨底下村。